第十九层地狱，恶龙跑了，结界还没散。其余鬼没有放过这个机会，众志成城，合力出手。
屏障无人支持，破碎只在顷刻之间。
仙境神权可颠覆生死，足以令千万人疯狂。恶龙引起的小小闹剧，不过是插曲一瞬。
无数魂灵川流不息，朝圣般涌汇向那把剑。
十几年前，这浩然长剑落下，贯穿全部位面，重创神灵。大地被劈得四分五裂，留下的创伤至今未平。
剑下，封印着虚弱的神。
顶天立地的巨剑犹如地标，为所有人指明了晋升的方向。
一如此刻。
顺着断崖，丝丝缕缕黑煞之气飘回山庙。那是神退守据点的痕迹。
“主神回归休养状态了。没有受到攻击，祂不会现身。”
“法师隐身去开战。其他鬼不要靠太近。主神只要回过神庙，所有伤就会消失。”
战术传得很快。两个白发老鬼飞在最前面，其中一个捏着水晶，吟唱早已失传的十环隐身术，手拉另一鬼。后者高举法杖，向阴气弥漫的庙宇发动爆袭。
其余魔法使苟在后面，熟练开盾，预读法术。
奥术的华光划过天际，朝着王座射去。还没命中，一道沉重的意志横扫地府。仅一念，碾碎了先锋的奥冲术。紫光波动推开，接连破了数道护盾。
大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，裂谷摇震扩散。
就像是，不可见的手握住了剑柄。
闪电划破天际，雷声炸开刹那，荒芜的废墟吹砂走砾。阴云压了下来，乌云如水涡徐徐流转，聚拢在剑柄上方。
“这把剑，在动？”距离远的伤势较轻，还有余力做观测。
“快撤！”
从进攻到自保，就在一念之间。十九层不断亮起传送法阵。
这时，只有一道灰色的身影逆风而行。
几个纵跃，这鬼闪到最前方，离得比开战的法师还要近。对着巨剑，单臂一抬。
来不及脱身的魔法使整整齐齐坠地。
其中就有那个找来神子的倒霉鬼，他被威压逼得磕头：“这种熟悉的、令人想吐的感觉是——”
又一个满级的魔法使。
“谁啊这？”老鬼很无语，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满级的高手的？还不止一个。那为什么打了这么多年主神，一个都不来帮忙啊！
“你死这么久，连【无忌】都不知道？大魔王啊。”他身边单膝跪地的女子暗中传音。
她就是之前那个神子，想着来都来了，也下第十九层地狱拜拜阎王。谁知道现在被集体扣押，走不了了。
“我一个天使，不知道魔王不是很正常。”老鬼头顶的光环维持得很艰难，这什么【无忌】再不高抬贵手，他天使环灭了，就得脸贴地。
生前，他曾是这位神子的青梅竹马，兼贴身天使管家。神子英年早逝，仙境重逢时，他已混成了白胡子老头。
他家神子躺平得有够彻底，死得跟无名小卒没两样。他却想着如果神子能得到复活的机会，便能真正成神。
明明，只差一步，就能飞升……怎么就死了呢。
唉。皇帝不急太监急。
他的皇帝陛下眉心金印微闪，将他纳入自身神域。有神子罩着，压力顿时小了很多，他可算不用趴着。
“【无忌】是最邪门的魔鬼。觉醒个人意识前，曾是决定了光暗对立、日升月落的那一类宇宙法则。你可以把祂理解成人形天理。”神子抬头：“关于祂有多强，据我的某个深渊君主朋友所说，只要【无忌】愿意，深渊之主是谁，可以内定。但祂老人家一般不会干涉这种小事，也很少去活人世界。”
老鬼控制不住嘴角抽搐：“等等，为什么你会这么自然地说出‘我的深渊君主朋友’。你是神子，世界树的神子！”吐槽时，他盯着前面：“依你之见，这个魔鬼，是把我们困在这里做什么。”
神子主仆是附近唯二还能抬头的：“【无忌】好像是想稳住剑，目标不是我们。以祂的能力，动真格了，难免殃及周围。我们只是顺带被镇压。”
老鬼纳闷：“这把剑从来没有动过，谁都拔不出来。这是怎么了——”
犹如塌楼的巨响盖过了剩下的杂音。
长剑破土而出，化为流光穿破云层。而传说中的大魔王无忌捂住胸口跪下。在巨剑的阴影下，魔鬼灰色的身影瘦小如尘埃。
“能动了。”神子站起身：“快走。”
“剑离开这一层了。”老天使惊叹：“连你说的那个无忌都拦不住。”
神子与老天使逃到第十八层。
这一层，有能力观测到这把剑的鬼魂，不约而同都抬着头。
——人去楼空的第十九层——
【无忌】跪在神庙前，聚精会神闭着眼，没有去追。
剑拔出来，是最疼的。
多少年了，很久没有这么疼过。主神的灵魂饱受煎熬，身为神创造点化的附庸，祂感同身受。
祂一直在等，等命运之子回来拔剑。就像死刑犯苦等典狱长。
初次见面，典狱长大人还没出生，只是刚萌芽的稚嫩神识。算算年份，祂要等的小家伙，如今也该十九岁了。
第十八层地狱也被破了。
无忌的感知能力非常强大，整个仙境都在祂的掌控之中。祂能感觉到剑在哪里。
神识追到了第十七层。
很快是十六。
……
再次睁开眼，意念来到了第一层地狱。
无忌立刻就锁定了双胞胎。双胞胎里的龙抱着魔女。她们靠得太近，祂无法分辨暴风眼究竟是谁。
魔女看起来很一般。
龙倒是非凡。不久前更是凭一己之力，封锁第十九层地狱。全力以赴，或许掷得出那一剑。
难道祂所寻的命运之子，就是这条龙？
**
魔女赖在兄长怀抱里，但她不抢法杖了，下巴枕在纸鬼白脑袋上磨蹭，搂住他想着新武器：
【那东西是我的，我要收回来。】
反正是做梦，想要什么都可以。
巨剑窜上天空，剑尖对着她。
魔女本想摆个帅气的姿势接剑，抬头一看，没想到剑那么大。
就像一座山。
这怎么拿？
小一点。
再小一点。
正如她所想，坠落的华剑不断缩小。
魔女肆意发散思维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号令之中。
刚要秀一把，真正临近了，她却被剑光晃得眼睛疼。
这把剑插在仙境之神体内太久，互相侵蚀。早已不能完全算是她的所有物，阴气逼人。
“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有可能接不住这一剑。”魔女秒怂。她有种不妙的直觉：她没把握在活着的状态下收回剑。哪怕明知是梦，但她还是萌生了逃跑的冲动。
再怎么样，也犯不着为一把剑丢了性命。
纸鬼白的瞳孔收缩成一线。剑光刺破寒风，他能感觉到的，只剩这股冲着魔女来的嗜血杀意。
不等魔女自己逃，他就把她叫醒了。
下一秒，剑尖跟黑杖撞在一起。冲击波荡开，几乎切断了水平线上的所有障碍。
这把法杖是神级武器，当年成神，纸鬼白曾持杖血洗龙族。硬撼长剑，不至于立刻断，但如今握着它的恶龙早已不是神。他挡不住这把剑。
长剑擦过法杖，撕裂本该不可打破的生死界限，越过他的领域杀向现实世界。
魔女，我的魔女——
纸鬼白用法杖卡住剑柄，纵身闪过去。
长剑撞穿他的身躯，刺向另一个世界，直指沉睡中的魔女。
挪威。
关青月一脸无聊，从后面搂着自己的恶魔主人，手臂压在她胸前，轻捏乳尖打发时间。
白天，是魔女玩他。晚上，就是他玩她了。
他在想……魔女的哥哥是什么样的恶魔，真的有那么好？
他又到底是有多不如那家伙。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，魔女立刻就放弃了跟他的这段感情。
从人，沦为像安神曲那样的玩偶，被她看似珍重、实则游戏地带在身边。这种感觉，让他很不舒服。
如果趁现在，偷偷逃走……
她会来找他么？
大概率不会。
他想不出魔女着急找谁的摸样。她总是独自孤僻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将周围所有人视作摆件。
关青月往上摸，手掌扣住魔女的脖子。
魔女……该死的魔女……
凡人猛然松开手，并拢两指，集中意念，御剑点在空气中汇聚的杀机上。
虚幻的剑尖跟实体神剑相撞。小镇的窗户集体破碎，玻璃残渣飞溅。凡人鬓发飞舞，眼神惊怒，眸子泛起妖异的冷红。
不行，挡不住。他上来就用了最强的兵器，但败退得很快。
这把剑的目标是魔女，眼看就要破开他的防御。
“小黧，躲开！”顾不上会暴露自己还有意识，凡人大声提醒魔女，空出手握住她肩头用力摇。
仙境之神残留的力量，来到现实后会大幅度降低。真要接招，也不是百分百没希望。可魔女遭到了梦魇，身体不听使唤，怎么也醒不过来。
剑释放出黑洞般强大的吸引力，将她的意识困在了梦与现实的夹缝里。
救命。救命啊。
魔女半梦半醒想要大喊，可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。她也看不见、听不见真实世界发生了什么，只能在最无助被动的状态下任由鬼神欺压。
【警报。检测到外部超频能量源靠近，空间序列ⅷ-γδ第一栏咒术已激活。请选择迁跃地点。】
恶龙外部脑不用指挥就对危机做出了应对。凡人在精神海里输入零壹壤的定位。这是唯一一个他立刻就能报出坐标的地方。
原先耗费几天几夜的旅程，一眨眼他就完成了。
凡人跟怀中的女孩摔到床上。
这是他的租房。
还来不及喘口气，那把剑如影随形，破墙而出。撞击声犹如雷鸣，墙灰簌簌抖落，裂隙蛛网般向外扩散。
见鬼。
房东会杀了我。
关青月当机立断把神剑甩了出去，定在那把剑剑柄前方。
生死之间，他的眼睛仿佛烧了起来，视野里的东西蒙上血红色。他隐约看见，似乎还有一柄法杖也支在那里，两把武器刚好交错。
但全都不足够。
恐怖的能量在上空汇聚，魔法圣城乌云密布。
是有人想要魔女的命？
这跟他有什么关系。
她不是有那个很厉害的哥哥么。而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类前男友，是被她抛弃的路人甲，为什么要在这里拼命？
可当剑逼近魔女时，关青月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与牵挂。
不可以。
就好像是…相依为命的家人出事了，任何人都可以袖手旁观，唯有自己，不可以。